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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泉州番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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港口的船只絡繹不絕,岸邊亦是車如流水馬如龍,一派繁華之景。林黛玉懷中抱著的孩子,正撩開簾子好奇的打量著外頭,口中念念有詞道,“泉州出門七州洋,飛檣舞帆朔風吼。”

這就是她和嚴驥的長女嚴宜了。

今上重開市舶司,以泉州為首個港口,此後福州、粵廣等地市舶司也重開,不覆太上皇時期只納貢,不通商的傳統。

泉州也在這三年裏重現了前唐市井十州人的盛況。嚴驥作為市舶司主使,其間功不可沒。此地也比京城民風淳樸開放,時常能在路上看到戴著幕笠的姑娘家。

林黛玉有時候也會帶著孩子上街略逛逛。

小嚴宜三歲時候跟著林黛玉夫妻到泉州,到如今已經三歲了。長子嚴桐則是在泉州誕下,此時方才過了周歲。泉州又有刺桐鄉別稱,故而夫妻二人給小二取名一個桐字以作紀念。

她忽然指著一處喊道,“父親!”

今日有他國的貴客倒來,嚴驥這個市舶使為表尊重親自相迎。

林黛玉捏住她的手指道,“父親在做正事,看夠大船了,咱們回去吧。”

不知道為什麽小嚴宜對港口的船只總是抱著極大的興趣,沒過幾日就吵著要來看大船,嚴驥索性給她取了個小名叫小船,嚴桐就成了小帆。

林黛玉覺得比狗子還是要好一些的,尤其是嚴宜自己很喜歡。她的床頭放了幾只木雕小船,一座紅珊瑚,平日裏最是喜歡擺弄那幾只木雕船。

嚴宜撒嬌又多看了一會兒,這才肯依依不舍的回去,“如果我們家在港口邊上就好了,這樣我從二樓就能天天看到大船了。”

林黛玉失笑,“怎麽這麽喜歡船,我那時候從江南到京城,坐船都坐煩了。”

“那不一樣,官船小小的,怎麽能和這些比。海多大呀,這些船乘風破浪,從他們的故國來到咱們這裏。而且他們都來這裏,我聽父親說,咱們這裏又來了許多外面的人。”嚴宜和林黛玉相似的明眸晶晶亮的,“馬可波羅游記裏說泉州是漲海聲中萬國商,母親,母親,我們會看到這一天嗎?”

泉州不似京城,管他國人喊蠻夷或是洋人,泉州人管他們親昵的道外面的人。不管是佛郎機還是法蘭西,不管是暹羅還是安南,統統是外面的人。

望不盡的海面隔開,裏面的是家,外面是客。

女兒是這樣的欣喜和自豪,讓林黛玉想到自己和她差不多大時,對著嚴驥那副江流百舸的艷羨。

到如今,他們的女兒,不必再受她當時的拘束。

林黛玉輕柔的摸了摸女兒的發頂,溫聲笑道,“會有這一天的,我們小船一定能看到。”

母親的溫柔讓嚴宜高興得笑彎了眼,在她懷裏蹭了蹭,“咱們回去吧,看著時辰小帆要醒了,瞧不見您又要哭了。”

回去的路上,馬車裏安靜下來,林黛玉忽然道,“山不厭高。”

嚴宜眨眨眼,接口道,“海不厭深。”

“周公吐哺。”

“天下歸心。”嚴宜笑了起來,“這次沒有忘。”

這是她們母女兩個最喜歡的一個小游戲,如果林黛玉近期教了嚴宜什麽詩詞,她會在不經意間突然念出一處要嚴宜接,一開始嚴宜還時常會卡殼,甚至接不下,只得學得很用心,就為了能夠完成母親別出心裁的考校。

嚴宜精怪的轉了轉眼珠,“我家襄水上。”

林黛玉點點她的鼻尖,“遙隔楚雲端。又讓你父親偷偷教你了是不是?”

“鄉淚客中盡。”嚴宜摸摸鼻子,默認了。

馬車似是卡到了碎石,顛了一些,林黛玉把嚴宜抱緊,念道,“孤帆天際看。”

“嗯……嗯……”嚴宜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了,林黛玉笑著把最後兩句說完,又給她從頭念了一遍。

嚴宜掰著手指,林黛玉說一句,她掰一根,那小模樣既可愛,又認真。

回了府,忙不疊趕去看兒子,好在嚴桐睡得很熟,還沒有要醒的樣子,林黛玉攆了嚴宜也去小憩,自己隨手拿了本書靠在床頭守著兒子。

偏嚴桐生得也像她,比起嚴驥的秀氣,遺傳了林黛玉的嚴桐要更精致,和嚴宜小時候堪稱是一模一樣。

坐了沒一會兒,碧菱進來輕聲告訴她林如海的院子已經收拾好了。林如海自嚴桐出生就念著,年初辭了官就要來泉州尋她。

帝後不和,以至於太後和皇後在後宮中屢屢因為權柄而產生摩擦,明依瀾為了太後,忍下了對孫子的思念,留在了京城。

碧菱嫁給了嚴家一個家生子,留在林黛玉身邊做了管事嬤嬤。

嚴桐床邊懸了一排小東西,有她親手繡的香囊,也有洋人那裏買來的水晶墜子,水晶墜燒成小鳥和小蝴蝶,亮閃閃得會引了嚴桐伸手想拽。

枕邊趴著的布老虎,是明依瀾親手縫制的。

泉州此時已是夏季,風中吹來海邊特有的鹹味,潮濕而溫暖。林黛玉戳戳兒子胖嘟嘟的小臉蛋,看他不耐煩的皺起眉毛才收了手。

剛到泉州的時候,過了也很艱難。

甘家把持市舶司多年,根深蒂固,難以瓦解,何況海外帶來的無數銀錢供奉,少有人能拱手相讓。

嚴驥空掛一個市舶使的名頭,林黛玉在泉州的女眷裏幾乎是被孤立的。

好在嚴驥行事強硬,又有林淵在朝中照應,硬生生捏住這地頭蛇的七寸,將他們從海運中趕了出去。

甘家對嚴驥的不配合,深裏想便是對今上旨意的反抗,帝後失和有此埋下伏筆。

到直隸總督甘大人卸任致仕,帝後已形同陌路。

那一年召見小夫妻時,和睦無比的婆媳,也因為各自的立場開始了爭鬥。

明依瀾信中道甘氏進宮勸了好幾次甘皇後,甘皇後卻一意孤行,覺得今上是故意為了打壓外戚給她沒臉。

林黛玉除了嘆息一聲,也無話可說,財帛動人心,權勢迷人眼。

嚴驥這日夜深時分方才回來,桌上溫著醒酒湯,林黛玉披著外衣,正抱膝坐在床上發呆。

“怎麽還不睡?這傻坐著做什麽?”

“我想看會兒書,碧菱幾個說夜裏傷眼,不但不給我點燈,還把書都給收走了,看我慣得她們,無法無天的。”林黛玉抱怨道。她自然是要等嚴驥回來一起睡的,只是沒書看,那也就只有發呆這件事能做了。

嚴驥笑著在臉上親了一口,被林黛玉推開,“快去洗漱,一身的酒味。”

“故意抹在衣服上的,我那壺擱的是水。那兩個法蘭西的使臣,都喝桌子底下去了。這次來了個什麽公爵,沒帶夫人,你正好清閑。”嚴驥不顧林黛玉正在掐她,又重重親了一口。

轉身將醒酒湯一飲而盡,嚴驥也不用人服侍,匆匆就著還有些溫的水洗漱,只是他動作碎塊,上床的時候,林黛玉卻已經睡著了。

他笑著把人摟進懷裏,下巴擱在她頭頂。

明明就困得不行了,非要親眼看到他回來才肯睡,哪怕只是說兩句話,都讓她非常安心的睡去。

林如海在最熱的時候到了泉州。

林黛玉不免心疼他,“非要拖到這個時候,春暖花開時候不是時節正好?他們說您有些中暑,現在怎麽樣了?我已經叫人去請大夫了,您難不難受?餓不餓?頭暈不暈?”

林如海對女兒的焦急擺明了很受用,卻撐著架子道,“小恙,小恙。這不是得把玨哥兒安置在你小叔那裏麽。他吵著要來,哄都哄不好。”

“那就一起帶來,我可想小玨了。”林黛玉扯著他的袖子晃了晃,“小叔也就算了,做什麽把小玨留在京城,你仔細教出個書呆子。”

林如海簡直招架不住她的撒嬌,只好道,“都是做娘的人了,怎麽還這麽皮。”

“您自己不地道,還不許我說。”林黛玉作勢丟開他的袖子,“不理您了,說好帶小玨的。”

“外公!外公!”小嚴宜一溜小跑。

“咱們小船來了。”林如海松了口氣,蹲下身一伸手,正好抱住撲過來的外孫女,“長這麽大了,外公還怕你不記得外公了。”

“怎麽會不記得外公。”嚴宜睜大了眼睛,“小船每天都在想外公,母親說您要來,我簡直高興的都睡不著了,咱們快去看弟弟吧,您還沒有瞧過他,母親說和我長得可像了。咦?舅舅呢?”

嚴宜趴在林如海肩頭到處亂找,“您把舅舅弄丟了啊。”

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臉瞧著林大人,都帶著不讚同。

前任林閣老幾乎是落荒而逃,“咱們先去看桐哥兒。”

林黛玉看著他的背影直笑,忽然又想起來林如海中暑的事,忙讓人攔住那對爺孫。

夏日炎炎,海浪聲聲,嚴府端的是一派歡聲笑語。

現世安穩,雖知前路或又有崎嶇坎坷,然有你們在便足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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